傅国涌:[转载]关于北大校友公开信的声明

原文地址:关于北大校友公开信的声明作者:黄芸**关于北大校友公开信的声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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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下午接到合作导师顾肃先生的邮件,转达北大党委(通过南大党委)的意愿。据说,他们只是想以此事为契机,把北大的教学和科研抓上去,并无其他意思,希望我能够理解,不要再将此事扩大。
顾老师说,北大党委给南大党委打过好几次电话,南大党委担心,此事如果进一步扩大,可能会影响两校关系,尤其是对南大的学科评估,所以希望我不要过于理想化。
从5号晚上发出公开信,看着它在短时间内被大量转发,就在等待北大的反应,却一直没看到动作。今天已是第5天,它终于来了。可惜不是直接面对我,而是通过了一层又一层的中间关系:北大党委——南大党委——导师——我。我想顾老师应该会把我的回信原样转发给南大党委,至于南大党委会怎么回传给北大党委,我不得而知。信息传播的规律是,每经过一次传递,都有可能发生信息失真,倘若经过多次传递,最后很可能完全走样。说起来都是校友,为何不能彼此开诚布公地直接对话呢?
所以,我决定写这个最后声明,一方面是给所有参与联署的校友一个交待,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北大党委一个直接答复。

首先,我宣布校友联署活动到此结束。张友谊校友已经关闭了签名网页。在关闭之前,一共收到78个签名,剔除三个无效签名后,有效签名是75个。若北大迟迟不作回应的话,我本想趁下周到京学习的机会,把校友签名打印稿当面送交北大校友会的,现在这一计划也取消。不过,联署名单网页()会继续保留,以供各方查阅。
其次,我和林垚都不是有经验的社会活动家,因此,不少网友都觉得公开信的诉求不太明确。诚然。我们只是觉得,有必要站出来对北大“学习”活动说不。我们只是普通校友,人微言轻,只是由于各种因缘际会,我们的声音才得以被校方听到,而且非常重要的是,有近20位在校生和我们一起对校方说不,因此,虽然北大并未正式宣布终止“学习”活动,我觉得仍然可以说,公开信的目标已经达到。
第三,如果北大在经历了校友公开信风波之后,仍然决定在全校开展“学习”活动,仍然决定继续发表二论、三论学习贯彻总书记回信精神,我不会再置一词。燕园内的事,最终还需要燕园的师生们自己解决,我们这些已经毕业多年的校友所能起的作用并不大。而且,我虽然偶尔也会做些别人眼中“出格”的事,但并非斗士,更无意做烈士,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。在我去年与原单位某些领导的纷争陷入僵局时,是南大给了我公费博士后的指标,让我得以摆脱人际纠缠,专心从事研究,对此我一直感激在心。这次公开信风波,北大党委居然需要打好几个电话,才能说服南大党委同意出马向顾老师施压,我想,若不是北大祭出学科评估这个法宝,南大恐怕是不会轻易屈服的。若是在我以前供职的高校,大概只要一个电话就够了。所以,我不可能不理会我的行动可能给南大造成的损害,一意孤行。
第四,这也让我知道,如果北大某些领导想要公器私用的话,仅仅利用北大的资源对我实施定点封杀,就很可以让我在国内无法立足。更不要说有心人可能会把公开信的诉求——反对北大“学习”活动——歪曲成是反对习,从而利用国家机器来收拾我。前天晚上,有位从未打过交道的前辈找我聊天,叫我注意保护自己。我当然很感谢这位前辈的关心,不过说实话,我觉得这个权不操在我手里。从生出公开信的念头时,就知道可能会有这后果。不过,既然觉得这事需要有人做,而身边认识的其他人似乎又没人有站出来的可能,那么,我光棍一条,又暂时托庇于南大,这个培养出了《蒋公的面子》的作者的地方,何不姑且一试呢?至少,在出站前的这段时间,我觉得我多半是安全的。和网友聊天时,我曾开玩笑道,倘若真有人想用政治构陷的方法来整我,一定会有一大帮人排着队来营救我,届时我就可以大大出名一把了。
不过,我还是想借这个声明的机会,最后澄清一下:我是一个书虫,一个女人,一个庄学爱好者,不是儒家,对政治不感兴趣,所求不多,但有一个底线,即思想、良心和信仰的自由。不管谁掌权,哪个党执政,只要它不来妨碍我,我就懒得过问。从前供职于江西某高校时,与校方屡起纷争,多因领导们粗暴干涉我的学术自由而起。这次“学习”闹剧,倘不是因为发生在北大,我本是会一笑置之的。北大是我的母校,我在这里不仅得到知识上的训练,也生平第一次得到精神上的舒展,她是我的精神世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,“学习”活动给北大精神造成的伤害,有如加于我自身,所以我才会拍案而起。然而这种行动,于我不过是“事了拂衣去,春梦了无痕”,我手上还有大部头的研究要做,有论文要写,这是我眼下的要务。
第五,北大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公开信和谐,而是任其传播了5天之久,说实话,这让我有点诧异。我猜,或许在北大领导层中,对于公开信的态度也有分歧。虽然公开信谴责了某些相关领导,很可能令他们觉得面上无光,不过,我自认为它对于维护北大声誉是有好处的。当5月4日晚微博上狂转北大“学习”活动照片时,评论中只见一片冷嘲热讽。然而,在公开信发表后,虽有不少人评论说“北大精神已死”,却也有相当部分网友认为,有校友出来批评北大,这恰恰证明北大精神尚存。而另一方面,能容得下批评,才是北大之为北大。
第六,北大精神是什么?有好几种不同的说法。有说兼容并包,有说德先生赛先生,在我看来最核心的是“独立之人格,自由之思想”。没有独立之人格,哪来德赛二先生?没有自由之思想,以及由此造成的众声喧哗,又兼容个什么,并包个什么?
有人说,自北大迁到燕园后,它就和属于民国的老北大没关系了。我不这么看。燕园时期的北大,固然诞生了文革中的第一张大字报,可是,它也有过1957年的700多右派,有过“宁为玉碎,以殉中华”的林昭,有过80年代风起云涌的校园运动,到了21世纪,还有振臂一呼、石破天惊的江绪林,有推动废除收容审查制度的“三剑客”,怎么能说和老北大没有关系了呢?
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传统,所以,北大的官是不好当的。我曾在公开信中说:“北大无小事。”这看起来像是自矜,其实是我多年观察北大的一个结论。燕园时期的北大,固然在独立性上与老北大不可同日而语,然而这个校园中似乎总是有那么一些人,尤其是青年人,特立独行,傲骨铮铮,延续着老北大的精神血脉。由于这个传统的历史比任何一个官员的任期都要长得多,因此,倘若按照官场的惯例来管理这个校园的话,常常会碰钉子,如果不顾民意强推,搞不好还会引发群体事件。在我负笈燕园的那几年,就曾目睹过不止一次这样的例子。
第七,具体到引发公开信的校庆日“学习”活动来说,北大党委所谓“只是想以此事为契机,把北大的教学和科研抓上去”,——这个,我不知道,难道堂堂21世纪的高等学府,其办学思想还停留在“抓革命,促生产”吗?那些已经举行了的和计划举行的座谈会、收看新闻联播、专题学习等等,要不要占用师生的时间和精力,要不要消耗学校的各种资源?若是把这些资源用于教学和科研,哪一个更富有成效?再说,党委和行政不是有分工吗?党委本该是管党员的,什么时候开始插手管教学和科研了?若是由党委来抓北大的教学和科研,那还要行政、要学术委员会干什么?
第八,我和林垚曾猜测,“给总书记写信——总书记回信——校庆日学习回信”的整个过程,系由某些相当精明而又有强大运作能力的人策划,并非学生的自发行动。据说,有考古2008级本科毕业生于5月6日在未名BBS发帖披露,所谓考古文博学院2009级本科团支部全体同学给总书记的信,和当事人——去周公庙工地实习的学生——根本毫无关系。请问,这个帖子说是真的吗?如果是真的,请问,是谁导演了这出闹剧?为何要以学生的名义炮制给总书记的信,令下至考古09级本科班,上至北大各级相关领导,都在体制惯性的支配下,不得不配合演出?

第九,在北大党委看来,北大“学习”活动被我扩大化了。不知道和新闻联播的影响力相比,和北大主页的访问量相比,微博上的800次转发、25万人次阅读,算得什么?或许北大党委是指对该活动的负面评价吧?可是,即便没有我的公开信,新闻联播的观众,北大新闻网的访问者,难道就不会对该活动作出负面评价了吗?事实上,若不是由于网民将活动照片贴到微博上,引起不少人嘲弄性转发,我根本不会注意到有这个活动。为何北大党委不能公开面对舆论的质疑,而是选择私下里向南大党委施压,以便封我之口?群言汹汹,难道只要我闭嘴了,北大因这个活动损失的名誉就能够挽回了吗?
第十,虽然以上对北大领导多有批评,不过,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?据说,有的参与其事的老师私下也是骂不绝口,却因身陷局中,无能为力。这很可理解。前面说过,我虽是光棍,却也有需要顾及的人情和关系,要作出妥协和退让,而不能完全我行我素,何况是各位领导们。在这体制之下,没有人是完全清白的。
第十一,尽管如此,这并不是说我们就可以把一切都推给体制。除了人情和利益,还该有个为人的底线。虽然,在这个时代,由于我们自身的怯懦和软弱,要坚持这个底线并不容易,公门中人尤其不易,可是,这并不能成为我们放弃的理由。只是要悔改。
君子之过也,如日月之食焉,过也,人皆见之;更也,人皆仰之。小人之过也必文。至于一个人选择做君子还是小人,只在他/她一念间。无论以前做过什么,也无论年龄老少,只要你愿意,都可以重新开始,从今天开始。例如南方周末的曾礼先生,60岁以后始悟往日之非,他在南周新年献辞风波中的反戈一击,必将载入新中国新闻史。
第十二,各位领导能够在北大为官,在才智方面当非庸才,问题只是将这才智用在哪儿:是用于迎合上意呢,还是用于维护学校的自由和独立?不管您怎么用,北大人都会记得,历史都会记得。前校长陆平,于57年空降北大,经他之手打出700多名右派,当时全校师生总共才5000多人,然而,仅仅9年之后,到了1966年,他却成为文革第一张大字报的受害者,受尽磨难。马寅初因为坚持自己的学术观点而受到批判,今天的他却被视为燕园时期第一位值得纪念的校长。如果说这两位都是在极左时期,因而虽然评价不一,结局却都相当悲惨,那么,在我就读期间的许智宏校长,则被许多校友评价为“是个好人,虽然没什么魄力”。因为是个好人,所以,虽然他因受体制所限,难有大的作为,可是,在他担任校长期间,北大出现了执高校BBS之牛耳的YTHT,出现了江绪林、三剑客、王彦、郭玉闪、李英强等一批活跃分子。至于与他搭档的书记闵维方,一个学生在李敖北大演讲时的提问,就可以让他在全世界电视观众面前颜面扫地。何去何从,诸君自择。
第十三,记得2004年YTHT被关站之后的静园草坪聚会上,国保曾试图将郭玉闪强行架离现场,旁边那位笑眯眯的校保卫部大叔连忙喝止他们,提醒他们“这是北大”。后来他告诉我,他的孩子也在北大念书。各位领导,你们也有孩子,你们的孩子将来也可能会在北大念书,你们会希望他们就读的北大是怎样的北大呢?你们会愿意他们的同学在背后指指点点“他/她就是那个×××的儿子/女儿”吗?还是说,你们一早已计划好送他们出国?
第十四,我发起公开信完全是个人的决定,顾肃老师事先并不知情。公开信是我和林垚在微博上商量决定,然后通过我们各自的校友关系传播的,顾老师不是北大校友,所以我就没有去打扰。即便在公开信发表后,顾老师因没有粉我,估计是在学术界几位大V转发了之后,才知道公开信的事。我在南大基本上只和顾老师单线联系,而且即使是和顾老师,主要的联系也就是不定期地用邮件向他汇报我的研究进展,因此今年开学以来还没有见过顾老师的面。但是因为我发起公开信的事,令顾老师以及南大党委承受了来自北大党委的巨大压力,我深感歉意。
第十五,我倒是给我的博士生导师何怀宏先生发过邮件,不过他并没有回复,估计当他看到邮件时,公开信已经在网上传开了。之所以给何老师发邮件,倒并不是指望他签名,而是因为知道,他老人家这次多半又要因我而被连累,所以先给他通个气,让他有个心理准备。这十多年来,无论是毕业前,还是毕业后,何老师没少因为我而被校保卫部骚扰,据说曾有一次夜里12点钟被电话叫醒。招到我这个学生,算他倒霉。
第十六,深深感谢参加联署的全体校友,尤其是林垚、周濂和张友谊三位。当我兴起发公开信的念头时,倘若不是林垚表示支持,我很可能会作罢。我一无名气,二不会鼓动人心,因为林垚答应帮忙润色,我才能对未来的公开信文本滋生信心。而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。虽然有些措辞还有进一步完善的余地,不过,看到有网友说,看到最后,居然有点热血沸腾起来,这让我觉得很是欣慰。
周濂的加入,是在7号傍晚,那时距离我们发表公开信已经两天,只有10来个人联署,而第一波网络传播热潮已经过去,整整30小时内没有一个新的签名,我本来是打算吃过晚饭后宣布结束联署的。收到周濂的签名后,我决定再等一等。没想到,当天晚上及第二天,出现了第二波传播热潮,而且有好几位重量级校友加入联署。后来得知,他们都是周濂拉来的。因此可以说,如果没有周濂,公开信就不会在网络上持续发酵,以至达到现在的影响水平。想来北大之所以决定采取行动,大概也正是由于看到联署名单中出现了张千帆、刘苏里、郭玉闪,以及逐渐增多的北大在校生。
张友谊与我本来素不相识,但是,由于他帮忙做了网络联署网页,令签名方式大大简化,又把公开信转到社交网站如人人网上,对联署人数增长的帮助可以说是立竿见影。
第十七,参加联署的校友中有近20位在校生,其中多数是本科生,假如北大要搞秋后算帐的话,他们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一群。虽然从过去的经验来看,北大对不听话的学生通常比其他高校要宽容许多,但是难保个别老师或领导挟嫌报复。我自己就曾遭遇过这种小动作。因此,我呼吁北大党委对这些签名的学生给予最大程度的容忍。也请签名的在读生记下我的邮箱:[email protected],如果万一将来你们被秋后,请务必通知我,我虽人微言轻,然必尽力替你们呼吁。

黄芸
2013.5.9

原文链接: http://blog.sina.com.cn/s/blog_48fe46d90102eakn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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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生也有涯,而知也无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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